藏紙制作工藝 堅守文明記錄的手札

  藏紙產(chǎn)生于公元7世紀中葉，是西藏特有的文化產(chǎn)品。文成公主入藏帶來了造紙術后，藏漢兩族的工匠們在當?shù)貨]有中原造紙所使用的竹、稻、魚網(wǎng)等原料的情況下，經(jīng)過多年摸索生產(chǎn)出工藝獨特的藏紙。布達拉宮、大昭寺、薩迦寺等處收藏的各類經(jīng)典所用紙張大都是藏紙，直到上世紀50年代，藏紙還在西藏廣泛使用。千年來，它默默地記錄著西藏的歷史,見證了西藏的文明進程。

   與藏紙為伴的老人

    進入西藏自治區(qū)群眾藝術館一樓右側(cè)的大展堂，順時針走入右手邊的第一個展廳，便是藏紙工藝展示。

    這項民族技藝的國家級傳承人的名字叫做次仁多吉，是一位現(xiàn)年62歲、精神矍鑠的藏族老人。次仁多吉生在尼木，長在尼木，這座位于雅魯藏布江邊的小縣城以盛產(chǎn)藏香馳名，更是尼木藏紙的重要產(chǎn)地。次仁多吉老人制作了一輩子的尼木藏紙，位列西藏傳統(tǒng)三大藏紙之一。

    次仁多吉出身于尼木縣當?shù)匾粋€藏紙世家，父親造紙，祖父造紙，世世代代都以制造藏紙為生。次仁多吉從12歲起便跟隨父親學習藏紙工藝，如今已從事藏紙傳統(tǒng)手工藝足足有50個年頭。凝望著展廳滿墻色彩斑斕的藏紙工藝品，次仁多吉摩挲著長滿老年斑的手掌在展廳內(nèi)不住地徘徊，展廳內(nèi)的紙漿池氤氳不清地映出他面部粗獷的輪廓，眉眼里都沁出笑意，聲音里浸滿了回顧往事的痕跡。次仁多吉會說的漢語寥寥無幾，一旁展廳內(nèi)的藏族姑娘們便紛紛迎上來充當翻譯，聽懂次仁多吉想要表達的意思后，姑娘們樂得抱作一團：“他說他12歲開始學習藏紙的時候，還沒有紙漿池高撒（‘撒’為藏語表示感嘆的語氣詞）”。

    次仁多吉說，在尼木縣，從事藏紙工藝的曾有16戶人家，后來因為原材料短缺、銷路不暢等多方面的原因，逐漸就只剩下了他們一家。到了上世紀90年代，國家開始搶救這些瀕危的民族手工業(yè)技藝，次仁多吉親眼目睹著越來越多的人參與到藏紙的搶救工作中來，心中頗受感悟。上世紀90年代初的一天，來自拉薩市彩泉民族手工業(yè)研究中心的企業(yè)家強巴遵珠踏入了次仁多吉的家門，向他描述了搶救藏紙工藝的重要性，并且極力邀請次仁多吉前往拉薩，與來自朗縣、定日縣及昌都等地的8位藏紙民間藝人一同交流授課，為藏紙技藝傳承獻力?？梢詾椴丶埖膫鞒信c發(fā)展貢獻出自己的一份綿力，次仁多吉內(nèi)心充斥著狂熱與喜悅，幾乎是沒有思索地便允諾了。

    強巴遵珠在一次采訪里談到，“雖然其他國家也有類似的紙張，但西藏狼毒草造的藏紙仍在國際上獲得諸多好評，這讓藏紙工藝的傳承人們感到非常自豪，也揚起信心將這門技藝更好地傳承下去?！辈丶堄衅湓趪H市場上大放異彩的優(yōu)點，如外廓不會被蟲壞或鼠食、不因放置時間長久而損壞、字跡不會模糊、墨汁不易滲透、長時間閱讀對眼睛沒有副作用等。如今西藏的旅游市場上涌現(xiàn)出越來越多的藏紙工藝品，比如藏紙加工而成的燈罩、筆記本、日歷等，這些都成為了八廓街上的一道奪目的風景線，亦成為游客們對藏紙認知一種生動而快捷的方式。

   將生命枕在文明的河床上

    查閱資料，可以發(fā)現(xiàn)制造藏紙的所有材料都是來自于青藏高原上生長的植物，主要的原料有：白芷葉、沈皮香、大麻、甘遂、托木樹的樹根等。最多見的原料當屬狼毒草，因其有毒而不易蟲壞，能保存多年。次仁多吉說，“造紙技術發(fā)明了幾千年，藏紙的特別之處正在于狼毒草。狼毒草學名叫做日加瓦花，雖然有白芷草等幾種替代植物，但狼毒草制作的藏紙韌性最強?！?/p>

    在自治區(qū)群眾藝術館的展廳內(nèi)，次仁多吉經(jīng)常為前來參觀的熱心觀眾展示藏紙的制作流程。在觀眾們眼里，次仁多吉既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同時也是一位德才兼?zhèn)涞牟丶堉谱骷妓嚨膫鞒欣蠋?。午后明媚的陽光籠罩著拉薩老城區(qū)的角角落落，展廳內(nèi)每個簇擁在次仁多吉身旁的觀眾心上也仿佛有著無限的溫和。雖說是為觀眾演習制作藏紙的大致步驟，上了年紀的老傳承人卻絲毫也不含糊，一邊麻利地從展廳已備好的原漿桶里舀起一勺狼毒草液，一邊用石塊力道十足地捶打去皮、煮泡過的狼毒草根，然后耐心地向參觀的人們講解，吐出一個個發(fā)音圓潤的藏語音節(jié)：“捶打過的草根需要經(jīng)過徹底的攪拌，才能制成造紙的原漿。我在尼木老家做藏紙時，先要把原漿攪拌均勻，再將造紙的原漿注入水池，小心地搖晃盛裝原漿的木邊紗框。等原漿在紗框里鋪勻稱后，才平穩(wěn)地提起紗框，然后將這層薄薄的紙漿端到太陽下曬2個小時左右，就可以起紙了。”

    次仁多吉的漢語表述能力有限，展廳的工作人員曲珍隨即把藏紙的制作流程嚴謹?shù)胤g給大家聽，女孩清脆的聲音溫軟地回蕩在展廳內(nèi)，老傳承人在一旁頻頻地點頭和微笑。曲珍說，藏紙的制作首先要采剝樹皮，其次是曬干，第三是磨平或用小刀將粗皮剝平，第四是水煮，第五是放在石頭上用木槌敲打到泛白為止，第六是再一次水煮，第七是為了催熟加淀粉，第八是用紗布過濾整平，第九是整平后曬干，第十是起毛的紙張打磨，整理紙張的薄厚，第十一是在小麥粉的水煮紙張在這里蒸干。曲珍笑說，“我是門外漢，在老師面前班門弄斧了。但是我相信大家希望藏紙能一代一代傳承下去的心愿是一致的?！?/p>

    長夏在蟬鳴聲中打開了第一個入口，文明在傳承人們的掌紋間刻下了歲月的磨痕。傳承，紙上談來區(qū)區(qū)二字，背后卻凝結了無數(shù)先哲們的淚光與汗水。藏紙工藝，是藏族先輩們在一次次的失敗中孕育出來的瑰寶，如何造出更好的紙張，為此他們付出了漫長的年頭，艱苦與忍耐是文明源遠流長的河床。次仁多吉面含著深切的動容，向熱衷聽他講述的年輕人們娓娓道來。在他的眼里，藏紙就像是他的孩子，懷抱著對孩子的熱愛，次仁多吉將感恩走完他的一生。

藏紙傳承人次仁多吉與色彩斑斕的藏紙工藝品。

次仁多吉老人正將原漿鋪放平展的木邊紗框端出水池，晾干后即可起紙。

色彩斑斕的藏紙工藝品。

狼毒草制作成的藏紙原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