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xiāng)的奶酪

在國外，我的幾位同事吃奶酪有點不習(xí)慣，可我這個來自喜馬拉雅山腳下的客人吃瑞士奶酪的確感到是一種享受。

可能從小長在西藏，我對所有的奶制品，都有一種本能的喜歡，什么奶渣、奶茶、奶酪、酸奶…… 記得小時候，我母親經(jīng)常喜歡從離家不遠的自由市場買點新鮮奶酪，除了給我留下一點兒早上伴著糌粑吃外，剩下的都拌著白糖做一種很好吃的奶酪。母親先把糖擱在奶酪上，然后用雙手把奶酪和糖拌在一起，拌好后用一只手把奶酪一把一把地攥在手里，并從手指縫里擠出來，擠在一個大大的竹籃里。擠出的奶酪像一小塊一小塊的餅子。奶酪全部擠完后，竹籃上蓋一張紗布，然后曬在陽臺上?？赡汤覄倓倳癯鋈?，蒼蠅們便高興得唱著歌向奶酪進攻。母親每次曬奶酪時，我像個趕蒼蠅的伙計一樣，坐在竹籃旁邊，自覺地趕走那些蒼蠅。當然，蒼蠅趕走的同時，我自己也趁機品嘗品嘗。說實話，那奶酪真是好吃極了?？蓺獾氖悄切┥n蠅怎么趕也趕不走，從竹籃左邊的趕走了，又落在右邊；從竹籃右邊的趕走了，又落在左邊。我怎么把那塊紗布嚴嚴實實地蓋著，還是總有那么兩三個蒼蠅進到里邊，真是防不勝防。有時氣得我真想把所有的蒼蠅都打死，可一想起母親常教導(dǎo)的那句“千萬不要傷害小生靈，它們也跟我們一樣有生命”的話時，于是蒼蠅們也像我們家的那頭放生羊一樣，享受到放生的待遇。

這種奶酪需要曬好幾天。白天，我們把竹籃從屋里拿到陽臺上，太陽下山后又從陽臺拿到屋里去。因為我每天都品嘗品嘗，等全部曬干時也沒剩多少了。這時候我母親會說，"這奶酪一曬干就只有這么一把。"說完朝我笑笑。我知道母親最了解自己的兒子，母親最清楚自己的兒子做了什么，可她從來沒有責罵過我。我如今回憶起兒時的這些事，深感此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曾有過這么一位通情達理、心胸豁達、熱愛兒女的偉大母親。眼下在瑞士品嘗這些奶酪時，我常常想起小時候在家鄉(xiāng)吃奶酪的情景。

其實，瑞士的有些奶酪沒有我家鄉(xiāng)的奶酪好吃。但瑞士的奶酪品種繁多，包裝精致，大小各異。根據(jù)奶酪在奶酪房放的時間不同，奶酪可分為三個月奶酪、五個月奶酪…… 但放時間最長的也只有一年左右。奶酪的形狀也各異，圓的有臉盆那么大的，也有碗口那么大的；有切成方形的，有切成三角形的，有切成一片片的，也有粉末狀的。奶酪的味道也都不一樣。有的帶點香味，有的帶點酸味，有的跟臭腳丫的味道沒什么兩樣。但這些奶酪包裝精致，干干凈凈的擺放在商店櫥窗里。對我這個吃糌粑、奶酪、肉長大的人來說是個極大的誘惑。

瑞士人吃奶酪有好幾種吃法，一般是用在早餐，跟面包一起吃。早晨洗漱完畢后，切上幾塊面包，面包上抹點黃油果醬什么的，然后放一兩片奶酪吃，這種吃法的確好吃極了。九二年我從德國回國后，早上在家吃“強都”時，常常想起德國的早餐。愛人知道我的嗜好，每次出國時給我的禮物沒有別的，只是奶酪。到了瑞士，我當然要把奶酪吃夠。特別是每次出差，跑到瑞士各地，我在飯店用早點時絕不放過那些特好吃的奶酪，所以同事們開玩笑的說道，旺久住店真不虧。

瑞士人吃奶酪的另一種吃法是吃奶酪火鍋。這是瑞士法語區(qū)的一種風味，名字叫"馮堆"。這個"馮堆"吃不習(xí)慣就難以接受，因為它有一種臭味。瑞士人吃"馮堆"時，就像我們吃火鍋一樣，把鍋擺在餐桌中間，鍋里烤化奶酪后，把一小塊一小塊的面包用一根三尖的長叉子叉上后在鍋里涮著吃。但吃"馮堆"時不光涮面包，還可以涮肉類涮菜類吃。吃"馮堆"時一般講究喝白葡萄酒。

瑞士人吃奶酪還有一種吃法是把切成一塊一塊的奶酪放在一個同時可以烤肉烤奶酪的電爐子上烤著吃。這種爐子比較特殊，大小不一。在家庭用的是小的，只有洗臉盆那么大。這種爐子有上下兩層，上邊可以烤肉，下邊可以烤奶酪。跟這爐子配套的有七八個煙盒那么大的有把子的鐵盒，每個鐵盒還配有一小木鏟。電爐通上電后，把奶酪一塊一塊放在小鐵盒里，然后插進爐子的下一層烤化。幾分鐘后奶酪烤化了，每人抽出一小鐵盒，用木鏟子把奶酪鏟到自己的盤子里。跟奶酪一起吃的經(jīng)常是煮好的土豆。土豆、烤肉、奶酪一起吃，再喝點啤酒或葡萄酒，雖然吃得很簡單，但還是挺好吃的。

有一次我們被一位藏胞請到家里吃飯，剛好吃的是烤奶酪。我們吃了好多奶酪，也談了好多關(guān)于奶酪的事。看來高原人都喜歡吃奶酪。那位藏胞告訴我，他在國外生活了30多年，第一次回家探親時，幾乎全村人都來看他了。他說他的家鄉(xiāng)就在一個大山深處。他在家鄉(xiāng)呆了一個月后，臨離開家鄉(xiāng)返回國外前夕，幾乎全村人都來送他，并給他帶了好多禮物。可他們帶的禮物沒有別的，全是肉、酥油、奶酪…… 還有一位親戚干脆牽著一頭母牛來，讓他帶走。那位親戚說了，你在國外吃不到奶酪，喝不上牛奶，你把牛帶走。那位藏胞聽后，為親戚的這種真誠的情感所感動，但又對這種對外面世界沒有一點了解的行為所遺憾。我聽后，心里也是一種十分復(fù)雜的感覺。

家鄉(xiāng)的奶酪，大山里的奶酪，是我心里永遠的思念。

(本文圖片除署名外均由新華社提供)

藏北班戈縣牧民肖尕正在提煉酥油，她的上方掛的就是奶酪。

拉薩市場上售干奶酪的攤販

在荷蘭著名的阿爾克馬爾奶酪市場，人們在歡慶一只奶酪巨無霸的誕生

巴黎國際農(nóng)業(yè)博覽會上，奶酪大賽裁判組的成員正在就奶酪質(zhì)量的優(yōu)劣進行討論評判。

藏北牧民在提煉藏式“奶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