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林：就怕警察說“你自己看著辦”

    從去年年底以來，安徽省宿松縣一些個體經營戶就陸續(xù)接到一些電話，來電話的是宿松縣公安局孚玉鎮(zhèn)派出所。這些電話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求這些個體經營者交500元錢的贊助費。已納稅的商戶問為何要交，派出所回應：不交的話，你自己看著辦，反正就是一種長遠的感情投資。(中國之聲《新聞縱橫》1月11日)

    公權部門亂收費屢見不鮮，亂收費的名義千奇百怪，“長遠的感情投資”算是一種名義創(chuàng)新。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舔一舔，相比“贊助”、“捐助”、“保護”之類堂皇的名義，這個“感情投資”堪稱無比露骨了，其實就是“孝敬”的代名詞：在爺的地盤上做生意，不孝敬爺，不跟掌握著你生存權的權力培養(yǎng)好感情，怎能做好生意？許多企業(yè)做生意，早把這筆“感情投資”當成了一筆必須付出的硬成本，這叫明事理、懂政治。

    當然了，最引人注目的不是這個“感情投資”，而是那個充滿著威懾力的“你自己看著辦”——不怕怎么辦，就怕“你自己看著辦”！權力的合法傷害權隱含著一種天然的威懾力，這種威懾力不怒而自威，不動聲色而讓人自己去體會，讓人想想就覺得很恐懼，在“自己看著辦”、自己衡量不那么辦的后果中“自覺”地去按權力意志辦事，向權力低頭，給權力送錢。

    這句“你自己看著辦”在新聞中所以那么顯眼，在于公眾在現實中經常聽到這句話，面對權力時經常會主動地“自己看著辦”。想找人辦事，不送點兒東西，你自己看著辦吧！孩子參加某個考試，不在后面走走關系，你自己看著辦吧！到公共部門跑審批，不孝敬一下審批者，你自己看著辦吧！領導帶頭捐款了，自己捐多少，你自己看著辦吧！領導號召周末加班并親自示范，說什么號召不是強制，你自己看著辦吧……在官本位、權本位的體制壓力下，我們的許多行為看起來是主動和自愿的，甚至是“熱臉貼冷屁股”和“爭先恐后”般的自愿，實際上都是“你自己看著辦”的自我權衡下的“被自愿”。

    這個“你自己看著辦”是非常微妙的，需要你自己去揣摩和領悟，并作出務實的選擇。什么顯規(guī)則，什么潛規(guī)則，在這個“自己看著辦”的隱權力面前都成了浮云。什么規(guī)則都是白說，他強你弱，現實就擺在那里：權力掌握著你的命脈，擁有著可以合法傷害你的權力，可以隨意找到理由讓你做不成生意，隨意地以執(zhí)法檢查的名頭來騷擾你，對你進行選擇性的執(zhí)法。他的權力凌駕于法律之上，你必須仰仗他對你的“保護”。這種權力與權利的關系，已決定著你須采取怎樣的行動。識時務者為俊杰，就是“你自己看著辦”。

    如果“不這么辦”會如何呢？現實中有無數不這么辦的案例讓你自己去揣摩。在福建安溪，新加坡商人王某8年前在該縣投資興建了一家四星級酒店，卻因不懂“潛規(guī)則”，不讓吃“霸王餐”，不愿交“糊涂稅”，堅持向欠吃喝費的地稅部門討賬，竟遭到了地稅部門的報復性執(zhí)法，被莫名罰款187萬元，甚至要求交不存在的“小姐稅”；因舉報村委選舉不公，廣東普寧一村民遭到村委報復，被開出45萬元的天價計生罰單；安徽石油企業(yè)向交警部門供油，并按合同索要油費，于是公司的油車被交警扣押……

    主宰著你的命運、掌握著利益分配和資源審批的權力就擺在那里，又缺乏相應的監(jiān)督，這等于是迫使著民眾須向權力交保護費，遵從和臣服于權力的意志。這種壓力下，很多時候老百姓真是求著官員收自己的錢了。好多貪官落馬時都會辯稱“無法推辭”，不收的話會傷送錢者的心，讓送錢者很不安。這當然是狡辯，不過在“你自己看著辦”的壓力下，很多送錢者確實是求著官員收下的，收了才心安，不收的話會很不安。

    沒有什么比這個“你自己看著辦”，更能揭示老百姓面對權力時的無力與無奈了。你自己看著辦，說明那個強大的權力不僅在生活中如影隨形，更已經深深地植入到了每個人的內心中，逼迫著人們在與權力打交道時自覺進行自我審查，迎合著權力的利益偏好，自覺以權力覺得最舒服的方式去侍候和滿足他們。你滿足著他，還要裝出無比主動、無比享受的樣子。他傷害了你，卻可以一笑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