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崩崗:在巷子的拐角撞見歷史

    寧靜的小巷。

    探尋鐵崩崗的歷史，這是我走進那一條條寧靜的巷子前的初衷。然而，當我又轉回探尋的原點，我的腳步被從巷子拐角蔓延來的夕陽淹沒時，我才明白，鐵崩崗的歷史其實已經被慢慢遺忘，剩下的只是簡單的日子——人的一生，是享受的過程。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鐵崩崗在歷史上代表什么含義？居委會黨支部書記占堆告訴我們：以前，這里處于城市的邊緣，城里人燒過的牛糞、炭灰等雜物被運輸出城，堆積在這里，久而久之，就成為今天的鐵崩崗?！拌F”是炭灰的意思；“崩”是堆積的意思；“崗”是高地的意思。

    現(xiàn)在的鐵崩崗的大致范圍，是沿著翁堆興卡路到清真寺廣場，再順著東孜蘇路經措那路轉回翁堆興卡路，這條線路圈起來的院落和小巷就屬于鐵崩崗社區(qū)，當然也包含附近的一些小街道。

    至于從什么時候起有鐵崩崗這個稱謂，社區(qū)里許多人都說不上來，他們也無心去探究。在他們最初的記憶里就這樣叫了，并且從他們父親、父親的父親開始，也是這樣。鐵崩崗只是一個代名詞，這里也曾有其它的名字：向陽社區(qū)居委會、康多卓阿社區(qū)居委會。

    后來，隨著時代的變遷，鐵崩崗和附近的翁堆興卡都成為了拉薩有名的大市場。鐵崩崗市場，是騾馬、毛驢的主要交易地。過去，從翁堆興卡市場到鐵崩崗市場的整個街區(qū)，都被馬、騾子、毛驢等牲口擠得水泄不通。而翁堆興卡市場，主要買賣槍支、家具、服裝和干果，日出開市，日中停市，營業(yè)只有半天時間。拉薩有句諺語：“翁堆興卡的早市，匆匆忙忙只有一早晨?！?/span>

    洗衣的婦女。

    當年的鐵崩崗還聚集了許多做風箏的高手，其中包括有名的強巴列謝，他的商標是“八”字。以前在拉薩，去鐵崩崗買風箏的人很多，主顧多為青少年。放風箏幾乎是拉薩男人的一項全民運動，手掌上有放風箏留下的傷痕是男人的驕傲?，F(xiàn)在，拉薩放風箏的人越來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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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時，歷史上著名的拉薩帕拉府就在鐵崩崗，但占堆的敘述讓我們頗感失望：鐵崩崗以前有許多老院子，也包括帕拉府，但現(xiàn)在都拆了建成新的居民大院了，大約是從1993年開始的……

    鐵崩崗的歷史，在人們的視線里慢慢走遠。鐵崩崗的歷史，就是鋪滿小巷的石板，就是每一塊投落在院壩里的云翳，就是天空中那飄遠的風箏。

    現(xiàn)在，鐵崩崗社區(qū)居委會轄區(qū)內有993戶2623人；面積6200平方米。在鐵崩崗人看來，在這塊用巷子和居同大院拼湊起來的地面上，生活是最重要的主題詞。

    因為諸多原因，曾經的繁華市場現(xiàn)在不見了。在歷史的演變中，鐵崩崗褪去了古老的塵埃，彰顯出現(xiàn)代生活的紋理，隱約可見。

    站在巷子的拐角，鐵崩崗——我長久地注視著它沉睡的容顏。仿佛是一位遲暮的老者，往昔的瑣事被深深地嵌進了渾濁的雙眸中，臉上的褶皺，像街燈倒映出來的土墻紋路，鎖住了隱匿的歷史。

    采訪的時候，有人這樣向我們形容鐵崩崗：在這里，只需要10元錢，一個人就能消費一天。

    的確，被鬧市包圍的鐵崩崗，其商業(yè)化和服務功能都不是很強。這里的酒吧、旅館及其他商業(yè)實體比較少，臨街而開的大都是一些百貨店、家具店、小吃店……

    這里的公共設施很少，除了居民大院幾乎就是密集的小巷。但據占堆講，他們經常組織一些集體活動，他們也唱紅歌——畢竟，生活不是單純的個體享受，鐵崩崗也有屬于自己的厚重與溫潤。

    當下的鐵崩崗人，對于遙遠的，歷史的東西不那么在意，他們看重的是眼下實實在在的生活。

    1965年出生的占堆從小就在這里長大，他親眼目睹和切身感受了不同年代里，人們從居住環(huán)境到生活條件的深刻變化。從1990年開始工作，由民兵到治保主任，再到現(xiàn)在的黨支部書記——他熱愛這個地方。

    居委會大樓。

    來自林芝的達娃次仁在這里開了個小家具店。至于為什么會選擇鐵崩崗，他說不上來，或許他來到這里，只是一個偶然，而這里的歷史和變遷，與他無關。他只想過自己的生活。

    老阿媽巴措坐在院壩里喝著酥油茶，我們的到來并沒有太多地打擾她。她以一個接近仰臥的姿勢，凝視院壩里一片陽光的碎塊。這是下午的陽光，它像絲綢一樣從墻壁的右側斜著滑過去，一半沿著屋角下垂。

    老阿媽端起酥油茶的那一刻，我怔住了：酥油茶端起了又放下，端起而放不下的是鐵崩崗人閑散的光陰和淡定的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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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秋雨曾說：十步之外還有人坐著，陪伴著我，是不是他，不要緊，重要的是長河在流，我坐著。

    鐵崩崗人，喜歡將自己包裹在寧靜中，以內斂來吸收光華，同時又默然地孕育出蓬勃的生機與從容。他們留下的不只是循環(huán)的往事和如風的片段，而是延續(xù)多年的城市語言。在螺旋式前進的年代里，時間以一種緩慢的姿態(tài)在這里流淌。

    平常的居民大院

    這是一個幾乎被時間忽略的地方。在鐵崩崗行走，讓生活的真諦一頁一頁地翻開，在明媚的陽光里，在美麗的心情中，文字像是長著腳似的，一個一個親近你，讓你用心去讀懂什么是生活，什么是人生。

    在鐵崩崗行走，是在用腳步和老街對話，丈量的又何止是空間的長短呢？

    在鐵崩崗行走，從春到夏，從秋到冬，每一個日子里似乎都蘊藏著老街的味道——古樸、嫻雅、豐韻、安詳、靜謐，以及生活的積淀與躍升，從而使這里在歷史的蒼茫中仍熠熠生輝。

    在我們即將離去時，一名婦女提著燒過的牛糞從甜茶館里出來，徑直走到街邊的垃圾堆前倒掉，然后像她的祖先一樣轉身走進暮色中的鐵崩崗。夕陽照在她身上，世界寧靜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