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寫給摯愛的戰(zhàn)友
一醉四五年
一
想起幾年前的那個夏天,整個城市都充斥在一股車輪散發(fā)的膠味里,街面上總是浮著一層氤氳的暑氣,把城市折射得仿若海市蜃樓。我們一群死黨清一色的光著上身在KTV包房里拼老命的嚎歌,十五塊錢一小時的小包廂被我們七八個男人擠得好似蒸籠,一個個汗流如注。盡管如此卻絲毫也不影響大家的興致,都競相爭奪僅有的兩個話筒。我和陳凱倚靠在沙發(fā)的一角邊抽煙邊豪飲手里的嘉士伯,看著其他人盡興的樣子,一種別樣的憂傷便在心底悄然蔓延。像一壺剛要泡開的濃茶,顏色在由淺變深。那場即將降臨的離別讓我們選擇沉默不語。
夜已經(jīng)很深了,仍舊沒有一絲睡意,睜著眼睛在黑暗里發(fā)呆。想像自己的將來,竟然看不出一絲的端倪,它像那晚的夜色一樣——太深邃,太厚重。睡在我下鋪的保積鼻息很重,像一曲綿長的詠嘆調,一直在單調的重復著同一個音節(jié)。門被推開了,閃進一個人影,我知道那是和我一樣難以成眠的陳凱。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就起身下了床。長久以來我們都持有一種無言的默契。走廊里很靜,除了我倆的腳步聲和斷續(xù)的鼾聲再無了其他動靜。在走廊盡頭的陽臺我倆各自燃了一支“紅山茶”,仍舊無言。透過打火機燃起的火苗我看清了陳凱有些陰郁的臉龐,悵然若失而倦怠滿色。他從角落拾起一個袋子,里面裝了一瓶一斤裝的42度紅高粱,一袋雞翅一袋筍絲和一包醉鬼花生。多少的夜晚,我倆就是這樣固執(zhí)的對飲,直至微醺,以至于整個大學時代我的頭腦里都充斥著一種蒙蒙的醉意,它像原始森林里的瘴氣那般混濁了我多半的青春。
我們很少談及未來,因為想象不出它的樣子。多半時間我們都在談論女人,電影,音樂或是風景。他無數(shù)次向我提起喀納斯的美麗——純凈,古樸。這從一個側面反映出他的感情,單純,固執(zhí)卻總是憧憬希翼。
大二的時候,他從我手里拿走安妮寶貝的《三月末秧》便再沒退還,整本書被他翻到破舊不堪。似乎他也逐漸變得衰頹。之后一個學期他有了一段戀情,和一個在回家的火車上邂逅的烏魯木齊女子,他叫她雪兒。每晚都躲在被子里打電話到深夜,他眉間的倦色開始逐漸的加深,最后慢慢腐朽,凝成一團陰翳的朽氣。對于他這場戀情我始終持有觀望的態(tài)度,但我看得出他的愛有多么的熾烈和狂熱。他也無數(shù)次的提及在即將到來的假期里他將帶著雪兒做一次短途旅行,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熱情的擁吻和奔跑,忘記學校,忘記父母也忘記生活。他的眼睛將只用來追逐雪兒,草原和飛鳥……
一般說來擁有詩人般浪漫情懷的人總是最容易受到傷害,因為生活的根本并不浪漫——它總是被物質,道德,法規(guī)以及現(xiàn)實深深桎梏,而當你真正與它遭遇時你才發(fā)現(xiàn)其實你并無一絲勝算。后來所發(fā)生的事情恰恰印證這點——當他滿心期待的回到烏魯木齊,雪兒卻消失得杳無蹤影。整整一個月的假期他都在無休止等待的煎熬中度過。于他而言這太像一場過于真實的夢了。回到學校,他人瘦了整整一圈,那晚我陪著他在路邊的夜市里喝到酩酊。后來他接到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正是雪兒,她只是說她是個結了婚的女人,讓陳凱別再付出無謂的感情便掛斷了電話。陳凱用他顫抖的雙手一次次摁下回撥,可除了虛無的盲音那端再無動靜。他也由此結束了那場如夢一般的戀情。
其實所有故事的發(fā)展都是有鋪墊的。在多少年后的今天,當我看到他QQ簽名里“她是多么像我?guī)啄昵坝龅降陌病钡奈淖趾?,我才知道其實一直以來我并不真正的了解他。而他所秉有的那種天性只有他自己能夠了解。他現(xiàn)在的女人在西安,沒有固定工作,混跡于各個夜總會靠舞姿謀生。他和我說起她時語氣是平淡的,像在談論一場過往的舊事。他還給我發(fā)了那女孩的幾張相片,是藝術照,若按現(xiàn)代人的審美便是所謂的“非主流”。我問起他們的將來,他似乎胸有成竹勝券在握。其實我很想告訴他這樣的戀情很不牢靠,更何況是這樣一個從沒有相會過的情人。但我最終沒有開口,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講我所缺失的正是他那份固執(zhí)。
和陳凱相比,我熱衷于追求新鮮感的刺激,這點似乎可以凌駕于我的整個心靈世界。我會很快速的表現(xiàn)出對一個陌生事物的興趣,然后全情投入。但每當能夠窺其本質時,我會選擇毅然的退出。他總是驚詫于我的情感轉移力,也許今天我喜歡A,但很快我就會喜歡上B,我對每個女人的專注不會持續(xù)超過兩星期——當然這不代表我沒有過長久持續(xù)的戀情。
我喜歡戀愛的感覺,哪怕是最簡單的眼神對視,試探性的牽手,一起散步,或是閑時的聊天……我都善于在簡單里體味幸福。這不像陳凱,他總是把感情無限的放大,架構一個無限超越的空間,再去愛。這樣的愛總是讓人很心疼。
二
畢業(yè)很久了,大多時候我們都會忙于各自的事情而忘記想念對方,只有在某一個回憶的夜里那些塵封的往事才會像閘門一樣的打開,坦瀉于心靈的每個角落。又會有新的朋友,共同擁座在一張蹩腳的飯桌,推杯置盞觥籌交錯,但更多的時候大家只是為了尋找一種慰藉,對孤獨的慰藉。有很多事情是不便說穿的,于是只好拿酒杯來掩飾,一杯,兩杯,三杯。似乎只是為了喝酒而喝酒。漸漸的在世俗面前我們都成為了最好的演員,不是演給別人,而是演給自己。
張磊,是我大學時候的另一個朋友,也是在畢業(yè)后見過的第一個同學。由于出差順路他來到了這個我生活了兩年之久的南方小城。暌違已久,卻并沒有多少變化,甚至也沒有多少久別重逢的喜悅——這一度讓我懷疑自己是否已被生活鍛造得沒心沒肺。把酒言歡,我們談論的話題無非就是過去的舊人事和眼前的新生活。再度聽別人提起那段本以為供上神龕的往事卻再無多少感慨——看來生活確實讓我們改變了許多。我也只是在兩個人合唱到周華健的《朋友》時感覺到一種莫名的疼。本來以為那夜我們會聊起很多話題,不想回到賓館卻只想睡覺。第二天清早醒來感覺腦袋嗡嗡的疼,又是一場宿醉。
張磊向我提起孫玄,說他輾轉多時,最終還是去了西藏阿里。他是個滿腹才情的人,我至今仍舊記得那些和他一起在宿舍窗前的書桌上描摹毛筆字貼的日子,他的字跡遒勁有力,比起我這個心血來潮的初學者不知好上多少倍。他說他以后還回老家,好好干一番事業(yè)后歸隱山林,和自己心愛的女人結廬而居,過那種最簡單原始的生活。偶爾的寫些詩詞文章,畫些蟲魚鳥獸山水綠竹陶冶情操。再學著蘇東坡那樣種一片菊花,植幾株綠茶,如若朋友來了便親自泡上一盒新鮮的菊花茶,正是“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如此意境也只有他那般詩才勾勒得出吧。而現(xiàn)在我卻想象不出那雪域片高原究竟能不能安放他滿懷的豪情;高原上卷起的風雪又能不能遮蔽他那雙噙滿愁思的眼睛?而我也只能祝福他能像高原的雄鷹那般在風霜雪雨的洗禮中翱翔得愈發(fā)高遠。
記得孫玄時常同我探討人生的話題,我當時總覺得它太深刻也太玄妙?,F(xiàn)在我喜歡把人生想做一株植物的樣子,一株像野草一樣的植物。它的孕育而生,它的盛勢蓬勃,它的摧枯衰敗,一切皆源于自然法則。而自然也是它唯一的滋養(yǎng)源。它的家園不受法規(guī)的限制,隨風而傳,順水而播,落地生根,隨世衰頹。它也許扎根于肥沃的平原,也許扎根于貧瘠的戈壁,也許扎根于陡峭的懸崖——這一切正是順應了天意。正如人生那樣,有的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有的從小貧窮,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這也是天意。如此說來,人生的開端其實就是那株順應天命的野草。一株野草,它若不甘天命,就會把跟扎得更深,隨風飄得更遠。打破原有的家園秩序,落入壟溝,落入田畦,爾后長成一株稗草混雜于稻田泱泱。但最終它還是會被人拔去,隨意的丟棄于田塍,最后隨著其他的野草一起慢慢枯萎。如此,人生的本質便初見端倪——正是“順應天命者悲,抗逆天命者死!”而孫玄在某種角度來講其實也是順從了天意,這或許就是一種莫大的悲涼?
——-后記——-
在很多時候其實我們并不能選擇自我,也許是只是為了生存的本能。而人類生存的本能是最為強烈也是最能左右我們思想以及作為的因素。現(xiàn)在當我回過頭凝視我區(qū)區(qū)二十幾載的生命,太多的玄機又豈能參透?!
我只能想象生活它是一杯醇酒,當我飲過,換來的只是一場又一場的宿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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