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藏之前,西藏只是一個比遠方更遠的地方,
一個可以被任何一個遠方代替的地方,適合存放一些飄忽的理想,
入藏之后,西藏卻成為比故鄉(xiāng)更親的地方,與自己魂夢相牽。
2008年9月1日,十二個 來自成都的年輕人騎著山地車,到達拉薩,內心狂喜。因為他們終于實現(xiàn)了騎車人夢寐以求的事--征服川藏公路。
一路歷經(jīng)艱辛,終至目的地,他們的視線,毫不設防地與大朵大朵純白的云,清澈高遠的藍天相遇。如此壯闊的美麗,超出經(jīng)驗之外的極致的壯美,有一種強大的震懾力,瞬時間,把他們無畏的視線,撞擊得柔軟。
“我當時就激動地哭了,我們一路經(jīng)歷風風雨雨,甚至被冰雹砸過,一看到拉薩如此美麗的藍天白云,眼淚就情不自禁地往下掉,那一刻,我至今難以忘懷。”如今定居于拉薩并已成家的樂樂,當時就是這群年輕人中的一員,他告訴我們,當時來拉薩,只是有一位車友提議穿越川藏公路,大家都沒怎么多想就決定來了。
他們沒有想到,一種陌生的命運,就靜靜地潛伏在這個“沒怎么多想”的決定里。樂樂是在拉薩遇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留了下來,“后來,我們中有四個,留在了西藏,并且,準備長居于此。我們愛上了這里的藍天白云,愛上了這里淳樸的人們,愛上了這種與世無爭的生活,感覺到的是內心從來沒有過的無比的寧靜?!?
西藏,地球上離天空最近的地方,有高天闊地的山野,有信仰堅定的人們,有如風般吹徹的從善理念……所有的一切,把一種深刻的歸宿感,注入本是來去匆匆的過客心里。這里,出現(xiàn)了一群特殊的人--藏漂一族,一群心甘情愿被西藏的壯美與神圣俘獲的人。
很多藏漂,都不是特意要成為藏漂。樂樂是一個典型。入藏之前,西藏只是一個比遠方更遠的地方,一個可以被任何一個遠方代替的地方,適合存放一些飄忽的理想;入藏之后,西藏卻成為比故鄉(xiāng)更親的地方,與自己魂夢相牽。這種感覺就像愛情,他和她一見鐘情,似命中注定,一瞬間的相通,讓人愿意拿一輩子去相守。
我要去西藏
西藏古老凝重,莊嚴神圣,浪漫絢麗,
象征著自由和勇氣,
西藏讓人溫和,讓人開始相信美,
我要去西藏,這是一個夢想。
我們采訪了很多藏漂的人,他們不約而同地喜歡許巍的那首歌《藍蓮花》。在來西藏之前,歌里的自由精神,煽動著他們內心深處的躁動;而來西藏之后,他們共同的感受是,這首歌不再以煽動內心的方式,回響在耳邊,而是如淙淙流水,安定自如地流過內心。
藏漂一族如詩般的語言,讓我們驚訝。盡管他們一再強調,所謂的藏漂的詩意,僅僅是一種表面的東西,因為人還是扎扎實實地處在生活中。但是,正如哲學家海德格爾所言:語言是存在的家。一個人的生活方式與生活態(tài)度,往往影響著一個人的語言。
“在西藏,讓我感觸最深的是,人居然可以那么簡單地活著。”洪波說,那些一路爬行去布達拉宮朝圣的朝圣者,沒有怨言,沒有惱怒,讓他難忘。他變得很溫和內斂,開始相信美,之前那些小憤青的思想,都已悄悄飄逝。他想定居在拉薩。
“都說西藏可以凈化人的心靈,我曾經(jīng)猜過這種原因:那就是我們對此寄予了太多希望和愛,所以早就對心里下了定義,只要到了西藏,什么就都好了。心是很脆弱的,我們要向好的一方面安慰,告訴自己:一切順利。所以我更認為西藏是一劑慰安藥。”
豆瓣上,與西藏相關的小組,超過了一百個,好多個小組的成員達到了五千的上限。西藏為什么吸引你?他們說,因為西藏古老凝重,莊嚴神圣,浪漫絢麗,象征著自由和勇氣,因為想洗滌心靈,獲得內心的平靜,尋覓精神的家園,因為那是離神最近的地方。
“我有很多夢想,我要去西藏,這里只是其中一個,人生是一次苦修,我們用堅忍磨礪意志,用激情獲得力量,讓希望指引方向。我們在行走,在體驗,在一次次的涅槃中,變得愈發(fā)堅強,生命之花就此綻放。”豆瓣“我要去西藏”小組的組長這樣說。
西藏讓人得到安靜的回歸
西藏讓人得到安靜的回歸,靜到內心沒有一滴水在響。
藏地景色,有壯美有奇險,一路前行,仿佛是一種呼喚:
留下來吧,體驗不一樣的人生不一樣的故事,
人就在折騰中完成信念的回歸。
十年前,阿奇辭掉了自己在深圳電信的工作,只身來到西藏。
去西藏,是受到了老驢友黃老師的影響。黃老師來自香港,80年代就到過西藏。在他帶給朋友們的酥油茶和藏刀里,阿奇萌生了去西藏看看的想法。千禧年過到一半,阿奇在西寧火車站旁邊的酒吧里,和剛認識的老黃一番暢飲,酒到酣處,阿奇把老黃嶄新的越野自行車“騙”了過來。騎著這輛車,阿奇到了西藏。這一待,就是十年。
十年里,阿奇說自己最大的改變是,不再浮躁。這些年他時而在自家北面靠山南面是草地的庭院里,享受寧靜;時而將腳步延伸到南山、墨脫、勒布溝,一去就是半年;穿插其中的,是在路上的驚險和刺激。
從瀾滄進藏的公路上劫匪猖狂,他們頭纏紅繩,把摩托車橫在路中央,前面擺著兩塊大石頭。阿奇的做法是,從車里拿出早已備好的警燈,遠遠開始呼嘯。劫匪們聞之抱頭鼠串。
2007年阿奇走川藏線回家,在左貢遇到雪崩。眼見前面的北京吉普,被洶涌而來棉花般的暴雪覆蓋后,又被夾雜在暴雪中飛落的巨石,狠狠砸中,連車帶人滾落懸崖。阿奇的車離這一幕發(fā)生的地點只有140米,車上的兩個女孩子已被嚇得大哭。
當時,冒暴雪沖過去生還率50%,留下或者后退,不但不能趕回家過年,還有可能面臨再一次的雪崩。阿奇緊忙叮囑大家系好安全帶拉好扶手,油門一踩到底,車沖過去了。第二年,阿奇還是走這條路回家。
“這個地方可以讓自己得到很安靜的回歸,靜到心里沒有一滴水在響,如今我覺得自己不再浮躁?!卑⑵嬖谖覀兊牟稍L中這樣說,“當然,西藏最大的魅力還是在于行進的過程中。行進中你看到的藏地風景,讓人很震撼,那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在路上的歷險,都抓著你留下來,體驗不一樣的人生,不一樣的故事吧。人就在折騰中完成信念的回歸。”
一直堅守在拉薩的他喜歡許巍的《時光》,歌中承載的是人和事:也許就在這一瞬間,你的笑容依然如晚霞般,在川流不息的時光中,神采飛揚……
我嫁給了拉薩
進入西藏,生命的逼仄就被打開,
取而代之的,是桐花萬里路的絢麗與壯闊,
刻意的放逐,卻變成命定的駐留。
2009年6月28日,一個剛高中畢業(yè)的廣州女孩,匆匆買票,登上了去拉薩的火車。她內心非常清楚,去拉薩,不是去旅行,而是一場生命的流放,她為此付出的代價是,放棄讀大學的機會,承受不確定的未來。
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當她進入西藏,生命里的逼仄突然就打開了,那些壓得她透不過氣來的現(xiàn)實——父母離異、前途迷茫,在西藏的藍天白云之下,如煙云般飄散,取而代之的,是桐花萬里路的絢麗與壯闊。
她叫張文婕,2009年孤身前往西藏,仿佛把自己的生命,刻意放逐在無限的空間里,拉薩——日喀則——珠穆朗瑪峰——樟木——山南——情樸——林芝——墨脫——拉薩,她在西藏的山山水水間,停停走走,并兩次前往墨脫支教。卻在那無限中,找到了一個生命的定點,留在了拉薩。她至今難以相信,一張火車票,讓她把青春嫁給了拉薩。
每一次離開,都是為了回來。一年中,張文婕有幾次離開拉薩來內地,但每一次都抵不過內心對拉薩的想念,就想著早點回去?!袄_成了我精神上的故鄉(xiāng),讓我永遠與它難舍難分?!爆F(xiàn)在,張文婕在西藏找到了一份自己喜愛的工作——電視臺編導,她說,她不再滿足于用文字來表達一些東西,電視也是一種語言,而且可以負載更多。她已經(jīng)決定留在拉薩,不再離開。
缺氧的高地西藏,被她認為是可以讓靈魂吸氧的地方。西藏的山水、西藏的天地,都是遼闊恢宏的,渺小的生命與遼闊相對,讓她產生敬畏,覺得神靈的指尖觸手可及。2010年7月,張文婕寫出了一本書《朝圣》,在自序中,她引用了龍應臺的一句話:有一種寂寞,茫茫天地間余舟一芥的無邊無際無著落,或許只能獨自面對,素顏修行。
在拉薩,張文婕遇到很多和她一樣,因為愛西藏而停留在西藏的人們,她為他們拍過一個四集的紀錄片,講述四個藏漂的故事。他們因為年輕,而勇于闖蕩,偏愛那種無拘無束的自由,放浪形骸,任時間奔騰如流水??褚霸娨?,但也如魚飲水冷暖自知,悲喜也自知。
“有些藏漂的生活非常艱辛,甚至吃了上頓不知道下頓的,但是他們還是堅定地留在了西藏。他們愿意為自由,為一種純凈的生活方式付出代價,我覺得是他們對自己負責,對生命負責的一種宣言。”
現(xiàn)在只是平靜地生活
藏漂,是為了讓西藏為自己的內心注入平靜與力量,
西藏走在現(xiàn)代化的過程中,
比遠方更遠的西藏,不是憂傷,是生活。
在當代中國,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一群人,他們叫做“北漂”,即那些去大城市北京尋找自己發(fā)展空間,闖蕩自己的人生天地的人。但是,同樣是漂,北漂和藏漂,是完全不同的人群。前者是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抱負,有著強烈的入世情懷;而后者是為了深入西藏這一方凈地,往自己內心注入力量與平靜。
北漂和藏漂,都是一種奮斗。北京巨大的生存壓力,激烈的競爭環(huán)境,彷如一個戰(zhàn)場,流血受傷,在所難免,馬不停蹄的憂傷,同樣在所難免。已經(jīng)有人開始打出逃離北京的呼號,離開大城市,去小城市尋找生活,“反北漂”已經(jīng)出現(xiàn)。藏漂,也許也將成為一個過去時,因為在全球化的今天,沒有一個地方,能拒絕現(xiàn)代化的浸侵。
平客回憶2002年大學未畢業(yè)的自己,迫不及待來到拉薩,當雙腳落在活生生的拉薩大地上,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原來拉薩并沒有想象中的落后,這里雖不富裕,卻是一派祥和而充足的生活景象;原來布達拉宮沒有想象那么大,雖然依然雄偉,氣勢逼人。那時的街道是沙石子路面,那時八廓街的下水道很破舊卻別有風味。
這里的人文氛圍和生活狀態(tài)感染了他:“你感到你終于來到了這個地方,這個地方就是你想要的地方。這里不嘈雜,每個人都很快樂。”于是平客留了下來,在這里他給雜志攝影、寫稿,逃避著塵世的繁華。結識了一批來自五湖四海的藏漂。藏漂們在一起的日子很自由,一起抽煙喝酒,無拘無束。藏漂的故事個個精彩,“我無法敘述,因為每個人每件事都很難忘”。
那時最動人的事情發(fā)生在一個大雪天,哥們們陪一個來自香港的男孩喝悶酒,因為他的女孩剛剛去了云南。后來,男孩追隨女孩去了云南,又走過天南海北。再后來,兩個人的愛情最后匯成一本書——《藏地白皮書》,催生了無數(shù)去往西藏尋求愛情的夢。
平客的愛情也一樣在西藏實現(xiàn)。2005年他因工作去了北京,2009年又再次忍不住回拉薩,他開了家客棧。有個女孩帆帆,帶著對客棧刁鉆的胃口尋了半年,終于在“平小客的窩”安定下來。一周的時間,房東與房客成就了一段姻緣。
如今,平客偶爾會矯情地和朋友說起“我們懷念的是2006年以前的拉薩”,在他看來,拉薩越來越浮躁,煙火味日重,然而:“現(xiàn)在只是平靜地生活,在哪過日子不一樣呢?這里比北京好?!钡@座城市仍有魅力,在這里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能夠有空間去實現(xiàn)自己的想法。
在路上 不在西藏
西藏的歲月,不再是沉吟著經(jīng)文的希望,
佛光依舊炫目,現(xiàn)代化的祛魅讓人暈眩。
藏漂們在路上,不在西藏,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遠。
曾經(jīng)的西藏,歲月是沉吟著經(jīng)文的希望,風吹動經(jīng)幡,那經(jīng)文就又被念了一遍,蒼渺的宇宙間,有小小的愿望在穿梭,佛光炫目,時光流逝,歲月老去,生命輪回。但是,西藏終究要走向現(xiàn)代化,而現(xiàn)代化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祛魅。延綿世代的頂禮膜拜,經(jīng)世不絕的磕頭聲響,與繁華的物質文明對視,西藏的神秘在消退。
“我知道,有那么一些文化學者,或者那些關心西藏的人,總是會對西藏呈現(xiàn)出來的一些物質的、現(xiàn)代化的特征表示遺憾,甚至痛心。但是,我并不覺得西藏就應該是原來那個樣子——古老、神秘,同時還有落后。那些希望西藏維持原來的文化生態(tài)的人,是自私的,他們沒有考慮到藏民們的真實需求?!睆娮诱f。
出生于1985年的強子,自小生活在拉薩,他的祖輩,為解放西藏和建設西藏,來到這片土地。中山大學畢業(yè)之后,學習現(xiàn)代企業(yè)管理的他,還是選擇回到了西藏,“西藏就是那么一個地方,當你離開它,你會止不住地想念它,好像有一個巨大的磁場,吸引著你。我想,這是因為它具備其它地方?jīng)]有的東西,特殊的自然環(huán)境,特別的文化氛圍。”
強子的網(wǎng)名叫“西藏小子”,他說他希望自己屬于西藏,也希望西藏屬于自己。他用這些詞,來描述藏漂的特點:逃避、尋找、體驗、希望、邂逅。他覺得藏漂一族,是在體驗人生,也許,就在這體驗的過程中,他們找到寧靜,找到自己的精神家園,然后又會以熱烈的姿態(tài)返回一線的物質生活。
“他們會離開這里的,因為他們并不屬于這里。而西藏的現(xiàn)代化進程,也會消退他們藏漂的意義。”強子為我們舉了一個例子,年輕一代的藏民,也會在淘寶上買ip手機,聽流行音樂,關心剛上映的大片。他們不會三四點起來去朝拜,因為他們也許昨晚很晚才從QQ上下來。
一種文化,自然有它的生長過程,由萌發(fā)至成長、由繁盛走向凋謝,再獲得另一種生命。當汽車代替了三步一走五步一叩的朝拜之路,當風的呢喃中,有3G信號在傳遞,當年輕的西藏人,選擇了非本土的文化,西藏慢慢卸去人們對凈土與圣地的遙望,但走向現(xiàn)代化的西藏還是西藏。
而藏漂們卻可能不再是原來意義上的藏漂,唯一不變的是他們的年輕。他們還在路上,在不在西藏,已不是重點。對清澈高遠的自由世界的膜拜、對生命真諦的追尋、對精神家園的尋覓,永遠不是一勞永逸的事。張文婕說:“我會把生命中最美麗的時光,雕刻在西藏這片神秘的土地上。但是生命有太多可能性,也許有一天,我起身默默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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