苯日神山：群巒如咒

    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天，一個留著兩撇小胡子、容貌清奇的僧人從遙遠的異邦，步行來到了林芝的一座山下?；蛟S真的有些疲憊了吧，行至山腰，他將手中的錫杖靠在路旁的樹上，結(jié)跏趺坐于樹下，放眼望去是一片青山綠水，雅魯藏布江和尼洋河仿佛久違的故人一樣在遠方匯合，多么好的地方啊。清風吹拂著袈裟，他從容入定。而一段傳奇、無數(shù)傳說便從此開始緩緩醞釀。

    蓮花生，他一開口便是真言，一駐足便是圣地，一抬手便是神跡，一回眸，便是一段被后世稱之為歷史的蒼茫歲月。他的價值，超越宗教而具備了某種文化上的普世價值。如果我們一定要找出最能體現(xiàn)這位大師廣大神通的某件事物，苯日神山則完全可以作為一個標志性的符號了。

    從八一鎮(zhèn)出發(fā)

    林芝，雖然是音譯過來的地名，卻依然散發(fā)出一種濕潤秀麗的氣質(zhì)。林芝地區(qū)的行政公署并不是設(shè)在林芝鎮(zhèn)，而是設(shè)在八一鎮(zhèn)。八一鎮(zhèn)是1951年開始發(fā)展的，人民解放軍進駐這里以后，它便從一個小村落迅速發(fā)展為現(xiàn)代化的城鎮(zhèn)。這個小鎮(zhèn)子因此得到了這么一個根紅苗正的名字，其地位也取代了林芝縣城。

    八一鎮(zhèn)位于尼洋河畔，海拔僅3000米。群山擁抱，附近名勝眾多。該鎮(zhèn)由廣東省和福建省援助興建。這一事實走在街頭是非常容易得到證實的。那些建筑設(shè)計與布局規(guī)劃，無一不體現(xiàn)出了一種富足經(jīng)濟與實用主義的結(jié)合。

    在整個西藏，八一鎮(zhèn)都算得上是最舒適的城鎮(zhèn)了。住在這里，幾乎感覺不到是在西藏?；A(chǔ)設(shè)施齊備，氣候環(huán)境適宜，鎮(zhèn)容鎮(zhèn)貌、風土人情與內(nèi)地的城鎮(zhèn)大同小異。沒有特色，或許就是八一鎮(zhèn)最大的特色吧。這并沒有輕視的意思。西藏太辛辣太濃郁了，八一鎮(zhèn)的存在，就如同美食家品嘗菜肴之前清洗味蕾的那一口清水，是一種十分必要的過渡。而這一座清新的小城正依偎在那座充滿神諭的苯日神山腳下。

    蓮花生的咒語

    佛教傳入西藏后，與苯教之間爆發(fā)過激烈的沖突，或許可以這么說，西藏的古代史，就是在佛教與苯教的此興彼衰交替間前進的歷史。而在這段歷史中，一個人物的出現(xiàn)，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這個人，就是文章開頭提到的那個留著兩撇小胡子的僧侶——蓮花生。

    從藏傳佛教經(jīng)典的角度來說，蓮花生大師，與其說是名宗教傳播者，倒不如說是一位文化的先驅(qū)。作為一個國際友人，他不遠千里從印度來到西藏，傳播教義度化眾生，這是一種什么精神？

    話說這位國際友人進藏后，人氣陡升，原始宗教苯教被逼到步步退讓的境地。究其原因，除了佛教本身的優(yōu)越性以及官方的支持之外，蓮花生本人的人格魅力應(yīng)該也為其加分不少。在傳說中，蓮花生大師通過非凡的法力征服了無數(shù)苯教的神靈，使他們通通成了自己的擁躉。于是藏傳佛教便出現(xiàn)了諸多面目猙獰的護法神靈。

    蓮花生的法力，據(jù)說是驚世駭俗的。他可以徒手斬光為劍，還可以坐在一面鼓上滿世界亂飛。這些我們現(xiàn)在確實無法證實了，但是一代宗師的神通，歷經(jīng)千年還是通過某種形式流傳了下來。這，就是蓮花生大士心咒。

    嗡阿吽，班扎咕嚕，貝瑪悉地吽—— 這一段拗口的咒語，對西藏人來說，是和六字真言具有同樣靈性的咒語之王。據(jù)僧人介紹，這個咒語念一次的功德，若比喻為一個有形狀的實體的話，那就可以裝滿整個南瞻部洲；能夠聽到、看到或思考這個咒語的所有眾生，都可以和持明佛父佛母同處。我本人不是信徒，沒資格去驗證這個咒語的效力。但是耶穌先生說過，信他的人得永生。蓮花生的承諾同樣誘人，并且他的承諾以他的非凡魅力為載體，已深深地滲入了藏文化的血液中，這一點是不容置疑的。

    如歌如咒 苯日神山

    林芝地區(qū)一向被認為是西藏宗教氣氛最淡薄的地區(qū)，然而以林芝、米林兩縣所形成的苯教中心，卻和南木林縣、丁青縣以及阿里地區(qū)等，被看作是西藏自治區(qū)內(nèi)幾個重要的苯教傳播地區(qū)，著名的苯教神山、寺院以及大量與苯教有關(guān)的圣物、傳說等，俯拾皆是。正如眼前這座苯日神山，距離現(xiàn)代化的八一鎮(zhèn)如此之近，卻沒有沾染上絲毫的煙火之氣，所謂脫俗，便如此般。

    苯日神山位于林芝縣駐地普攏的東南方，雅魯藏布江北側(cè)。雖說神山被苯教徒視為最神圣的圣地，如同印度教、佛教徒心目中的岡底斯一般，但如果說這座山就完全是苯教的領(lǐng)地，也無疑是武斷的。事實上，以苯教為重的林芝，在歷史上并沒有排斥藏傳佛教的存在。除大量藏傳佛教寺院林立各地之外，就連最重要的苯日神山，也有大量的藏傳佛教信徒朝拜其間。不同點只是在于轉(zhuǎn)山的方向及一些輕微的差別而已。

    據(jù)傳當年佛苯相爭時最先出來反對佛教的苯教徒阿窮杰博曾與蓮花生大師比試法力。蓮花生大師到達雅江與尼洋河交匯處時，憑借法力調(diào)集狂風試圖將村莊和樹木全部吹倒。阿窮杰博則以巨石壓住樹本才使災難得以幸免。直到現(xiàn)在，這一帶的樹木還是歪的，按照傳說，這正是當年斗法所致。這個故事出自苯教徒的可能性要遠遠超過出自佛教徒的可能性。因為故事中，無所不能的蓮花生居然也遇到了挫折。

    

    這個故事最值得咱們回味的是，佛苯兩教雖然始終在爭奪言語上直至政治上的統(tǒng)治權(quán)，但互相之間，從來就沒有否認過對方神靈體系的存在。也就是說，我承認你的神存在，但是他打不過我的神。這一點，和其它宗教之間的意識形態(tài)斗爭是差別很大的。比如說，你不可能想象基督教宣稱，他們的耶和華在一次PK中戰(zhàn)勝了伊斯蘭教的真主。正因為如此，這也為苯教后來融合佛教，從而產(chǎn)生白苯奠定了基礎(chǔ)。

    色迦寺與神鷹

    苯教也罷，佛教也罷，信教也罷，不信也罷，苯日神山給我們的昭示，并非分歧，而是融合，得民心處，即為天堂，其它的東西，多爭何益？

    任何故事的高潮，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出現(xiàn)的。在山間信步閑逛的時候，郁郁蔥蔥的色彩中，突然跳出一抹耀眼的金黃。在西藏呆久了的人都知道，這種金黃所代表的正是神祇的所在。苯日山麓里韜光養(yǎng)晦多年的色迦棍欽寺，就這么出現(xiàn)了?！吧裙鳉J”意為大神鷹寺，是苯教的一座古老寺廟，簡稱“色迦寺”。

    很早以前，貢布地區(qū)的一座大山來了一位名叫冬敦·然巴珠賽的苯教大巫師，他在該山巖洞中修行。因其高深的修為感化了人們，于是各地的善男信女們集資興建了一座寺廟供其居住。冬敦·然巴珠賽以該寺為活動基地收徒傳教，為眾信徒所崇敬。冬敦·然巴珠賽去世時，忽然飛來一只奇異的大鷹，翅膀好似刀劍一般，日夜守護著他的遺體，直到信徒們?yōu)槠浣ê渺`塔，將遺體供于塔內(nèi)。塔建成正是藏歷四月十三日，信徒們舉行遺體入塔等儀式完畢后，奇異的大鷹向著人們長鳴、點頭，然后繞塔飛翔三圈，飛往大山深處。信徒們因此認為大鷹就是冬敦·然巴珠賽的化身，而崇大鷹為“神鷹”，于是又將這座寺廟取名為“色迦棍欽寺”（大神鷹寺），將這座大山稱為“泊爾”神山（即苯日神山）。

    寺廟周圍，經(jīng)幡與旗幟幾乎成了另外一座顏色亮麗的森林。再外圍，則是完全沒有規(guī)律，零落而建的民居。

    前面斗法的故事還沒有說完。接下來，阿窮杰博與蓮花生這兩人又在苯日神山山腳的古魯（意為蓮花生）村斗法，蓮花生想徹底摧毀苯教，于是試圖將苯日神山推入尼洋河，在阿窮杰博的阻攔下均告失敗。從此，工布（也就是林芝）地區(qū)的苯教得以傳承。